Fly me to the moon
说来比较可笑，我第一次亲眼见他不是在演唱会现场，而是一场很小的签售会上。他不算什么有名的爱豆，但在他们的团里还是稳稳当当的人气top。我坐在他对面时，他对我极其生动地弯起眼睛，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几乎是被吓到了。可他还不依不饶，比我大比我温暖的手包裹住我的手和我手心的冷汗，表现出一百二十分的真挚甜蜜。我什么都没法思考，包括他在对别人营业时是不是也这样挥霍温柔，甚至比对我花样更多。
我隔着覆压在眼睑的刘海悄悄看他，觉得自己此刻的眼神一定是个标准的死气沉沉的宅男。可是他对我笑着露出洁白的门齿，低低软软的声音像是从心脏发出来，再直接注射进我的心脏。他说，要不要抬起头看看我呢？你的眼睛很好看呀。
真的很好笑，我在与自己疯了一样喜欢着的爱豆十指相扣时，激动、狂喜什么的统统含混模糊，只有害怕是清晰笃定的。
更有意思的是现在他的表情变化。他用湿漉漉的像狗一样的眼神望着我，一点不懂得掩饰惊慌。你怎么哭了呀，啊呀，不要哭不要哭。
我根本没感觉自己哭了，冰凉的湿意就主动在脸上淌起来了。太糟糕了。真的。我毕生的失态在这短短两分钟内都在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面前展示了一遍。
可是我真的爱他，的确有这么爱他。爱到看见一眼，眼睛就要被灼伤，自动流出眼泪的程度。
我哭得像个坏掉的水龙头，丹尼尔不知所措地看着我，那点心疼看起来不像是假的。这么可爱的孩子，别哭啊，怎么办啊。
我抬起模糊的眼睛，用久不开口的哑哑的嗓子说，怎么比得上你这样可爱啊，笨蛋。
他一下子愣住了，表情几经变换，最后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真尴尬啊。于是体贴的我的本命爱豆姜丹尼尔更紧地捧住我的手，主动开始话题：“还是学生吗？”
“嗯。”
“几年级呀？”
“大一……”
丹尼尔表现出浮夸的吃惊神色，真的吗真的吗？怎么看都是未成年啊。
跳脱的男孩子开始嘟囔，如果还读书的话，我应该是大三吧，那么是小朋友你的学长啊。我会来约你吃午饭的，晚上也可以，啤酒炸鸡，你喜欢吃炸鸡吗？最近控制饮食很久没吃了……
staff提醒他消耗太久了，他才恍然大悟地停下来，在我面前画下利落的笔迹，一边签一边仰头问，能不能摘下口罩让我看看你的脸呀？是真的很好奇，因为有这么好看的眼睛，当然不愿意也……
他的声音随我摘口罩的动作停下来。
姜丹尼尔的眼神让我怀疑起这一刻的真实性了。毕竟他是对着我口罩上方憔悴的眼窝也要说好看的人。如果能时刻看见姜丹尼尔此刻的这副表情，什么星星月亮的代价，就算倾家荡产我也愿意付出的。没有人能逃过这个眼神，何况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俗大学生。
我回忆起第一次看见姜丹尼尔了，隔着一层薄薄的屏幕，舞台正中的舞者，一张朦胧的预览照给十八岁的朴志训打开一扇闪光的门扉。
在我的手指的最后一平方厘米与姜丹尼尔的剥离后，我心里的不舍和不甘像是把我的心口嫩肉剜去一块。我没有办法了，丹尼尔。
姜丹尼尔是红得很突然的，但并不是毫无依据的，那次签售后，我见他的难度随着他的人气陡然上升了。演唱会门票被炒到天价，我坐在最远的席位端着望远镜看他。直到有一次送机，跟到关内的一群人里只有我不端镜头，是一个明晃晃的异类。丹尼尔对我说，Jihoon啊，好久不见哦。
我有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他不但记得我的脸，还记得我的名字。他又接着说，大二了吧？第一次签售就想问你了，全名叫什么呀。
朴志训。我咬着舌尖郑重地念我的名字，我叫朴志训。
志训啊，他说，下次见哦，要再见啊。
我没有说出声，但是会再见的，当然会的。我的七情六欲都是姜丹尼尔给的，我不能离开他生活。
姜丹尼尔的背影在快门声中从容挺拔，我的学长，约我吃炸鸡的学长，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了。
“为什么染成粉色了呀。”
说这句话时，姜丹尼尔一手捏着我腰间软肉一手环过我脖颈。我停下来，他就很自然地接着将屏幕上的游戏继续下去。我拿捏着伪装成漫不经心的警觉，问他，怎么了，不好看吗？
“怎么可能啊。”
他是不可能觉得不好看的，姜丹尼尔虽然比我大，也依然是个感性到盲目的人。他觉得好看的事物，必然就是他眼里的钻石，一千面都从容接纳，无一面不精雕细琢，无一面不值得疼爱，瑕疵全部要在灯光下被纵容。
丹尼尔的手指灵活得像弹琴，为了一把98k露出幼稚的得意笑容，意气风发地射击。
“再来一次我的签售吧，志训呀。”
说这句话时，姜丹尼尔握着我的脚踝舔我的脚趾。我发出哭一样奇怪的嘤咛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说这样的话是很奇怪的，因为我们早就成为天天负距离接触的关系了。姜丹尼尔已经是征服全国的当红爱豆了，却还愿意和我一起缩在一间小公寓里居住。他对我很好，太好了，只要在家里，我不愿意动时他就抱着我行动，抱我吃饭睡觉洗澡，像是安置一个柔软的等身玩偶，同他过家家，稚拙而小心翼翼。而我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事时在屏幕前为人做做设计，没事就蜷缩在沙发里看漫画打游戏。丹尼尔是不会介意我做任何事的，我像被他供养在城堡里的公主一样顶着空荡荡的脑袋，无所顾忌地生活。
可他还是太忙了，刚从另一个半球飞回来，明天又要飞回去。我明白的，姜丹尼尔是大家的，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我是姜丹尼尔一个人的就可以。我是丹尼尔唯一的。
“好。”我在脱力睡着前一秒喃喃着。
这次签售我穿了第一次面对面时我穿的衣服，戴着一样的黑色口罩，只露出乱毛下漆黑的一对眼珠。我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时，姜丹尼尔浮夸地笑着，说，要不要抬起头看看我呢，你的眼睛很好看呢。
我猛地抬起头来，姜丹尼尔眯着笑眼，闪光的泪痣在我心口盖戳。姜丹尼尔这样看我，就好像第一次，好像此生唯一一次。我的视线没法和他分开，也没法接他台词和他对戏，他温柔地勾着我的指尖，眼中弯起的是万丈深潭，我一辈子没法拒绝。而我也不再是为此害怕的小孩，我们已经共享过上百个日日夜夜，我有了坦荡与安心的资格。
姜丹尼尔低声说：“还是学生吗？”
“几年级啊？”
“我来约你吃晚饭好不好？”
“喜欢炸鸡吗？”
他的低音，转轴拨弦，余响在心口震颤不休，回音都掷地有声。我近乎痴迷，接着在他眼里看见我自己。他慢慢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像个多情又痴情的优质情人。我没有流泪，也不敢呼吸，他的缠绵情意顺着指尖爬上我脸颊，对我轻声下定最后通牒：“摘下口罩让我看看你的脸吧，好不好？”
就是这时我才突然想起。
我想起来了。在某个暑假的下午，我一个人从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出来，云层舀着水开始泼雨。没带伞的路人涌进便利店占领每一寸屋檐，没带伞的我礼貌谦让，慢慢步入雨中。好厉害的一场太阳雨，炽热的雨幕，潮湿的太阳。远处建筑又泛起乳黄色细丝，我把洞洞鞋在水洼里趟，夹在趾缝的沙粒硌出密密麻麻的水泡。
湿漉漉的好梦里，粉色的汗水陷进肩窝，一滴一滴。我看不清眼前，看不清身后，这风很霸道雨很迅疾，可是太阳还是隔着雨帘悬挂着，固执得要命。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头脑开始混沌，视线开始模糊，我蹲下来，眼里出现偶像剧的场景。先看见姜丹尼尔的皮鞋，再看见他笔直熨帖的裤腿和衬衫被雨水洇湿。我被透明的伞面罩住，雨落在他身上。他蹲下身与我平视，捏我的下巴，捧我的脸颊，我的利齿为他摘除，枷锁为他带上。那是我第二次在他面前哭，轻而易举地融进粉色的雨水里，染发剂质量好差，一滴黏稠的泪水混迹其间，无影无踪，只有他能察觉。姜丹尼尔舔我眼角，我的视线才逐渐清明，在我视线前方0.1公分，一场永不完结的骤雨里，人间唯一一抹亮色显现雏形。
现在的姜丹尼尔又一次捧着我的脸，我几乎要感激涕零。坐席间传来骚动和窃窃私语，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几十个镜头面前，他依旧对我柔情似水，毫无保留。
那些“姜丹尼尔深夜与神秘人外出举止亲密”的新闻标题，我都见过。在别人模糊的抓拍里，我整个人藏在黑色帽衫里，比他矮半个头，可以心安理得地依偎他，也可以咬断他的脖颈。
我是高兴的。谁都看得出来，即使是一张马赛克画质的照片，我们也仍然是一对璧人。
我说过，我的七情六欲都是他给的，我没法离开他生活。姜丹尼尔把朴志训密不透风地围困起来，我们的小公寓就是他织的茧。在那里面，我可以抱着鲁尼在地毯上翻滚，可以浪费一下午研究一道甜点，可以把他收到的花束糟蹋成一桌子花瓣，再叼着一片对着液晶大屏握着手柄熬夜。高层公寓窗外路过的风都是透明的，这是我的温室，也是我的坟茔。
所以这个圣诞夜，心情出奇好的我拉着他出门了。一开始走得缓慢而小心，像学步的幼童。后来越走越快，越来越轻盈。我们跑起来吧，丹尼尔啊，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始跑呢。
簌簌的风和雪把耳膜刮裂，这样我们就身处静谧的天堂。街上并非没有人，可是无声无息。天堂不会是这样的，天堂远不及这一刻美妙。
在街心广场平坦的薄雪里，零点的钟声吟唱起祝福的梵音。我看着丹尼尔的眼睛，那一层摇摇欲坠的冰霜，再里面是葱茏的火焰，只为我燃起。
我摘下他的围巾，一层一层，再摘下他的口罩，让它化进雪里。我的大明星，露出好看的眉眼，我踮起脚吻他的嘴唇。
烟花爆裂声响起，在广场的正中心，夜空的正下方，我们安静地接吻。
雪亮的灯光和急促的快门声下，我在他的掌心永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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