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雅未克之春

Nothing gold can stay.

玫瑰送终



BGM:年度之歌




      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冬天加一个春天了。在这个春日的末尾,朴志训依旧没有习惯。这并非毫无缘由。就像现在,日料店小隔间里挑着昏黄的纸灯,这个脆弱的纸做的空间里,纸门纸墙上映出的身影,居然,十一个,一个不少。他觉得这太不真实了,一时间都不知道先为哪件事惊讶。他们真的已经解散半年了吗?那为什么因为他的生日这种敷衍的契机就可以聚齐?他又真的以wanna one成员的身份活动过吗?说到底,是因为一年半在一生中占据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有没有五十分之一?
      所有人席地而坐,桌子下一双双脚暖烘烘地碰在一起。朴志训也没多喜欢吃日料。可是他仍然感觉很好。是被坐得温热的榻榻米所给予的,安稳的好。于是弟弟们的碳酸饮料插好吸管,第一瓶清酒打开,先是金在奂问,志训的那部电影,要上了吧。
      赖冠霖用几乎自豪的表情笑起来,眼睛攒成可爱的细缝,嗯,没错啊,志训哥是男二号哦。
      恭喜声中,邕圣祐说,大家不能缺席首映啊。朴志训真心地笑,真心地感谢,再从这十分真心中分出一点心神来看对面。正对面。姜丹尼尔,你为什么不说话?可是对方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姜丹尼尔的指尖夹着酒杯,一下一下,杯底叩击长木桌,在嘈杂的笑闹声中微不可闻。但朴志训的心率还是擅自迎合上去,一下一下。上次见面也是全体成员的最后一次聚齐,姜丹尼尔手中的纸杯装的拿铁递过来,就不再有下文——是真的没有下文了,连聊天记录中的对话框也被一条条顶替下去。朴志训看着姜丹尼尔的酒杯,心口的问句要从杯口晃出来。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再说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可是直到这次相聚结束,姜丹尼尔真的没再说话。大家一个个与他拥抱,与他告别,姜丹尼尔做得滴水不漏,与其他九个人别无二致。最后朴志训也该回家了。离这里不近,可此刻任何交通工具都让他感到负累。徒步回家的路上朴志训还在一一清算,直到路过一家便利店,他走进去,都没有购买的目标和欲望,最后就在柜台边抓了一支唇膏。廉价的有色唇膏,类似于他们代言过的那种。走出门时,朴志训就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玻璃自动门发出电子音,硬币入柜落锁,光把影子打在脚边——一切让朴志训笃定,真的可以到此为止了。
      没有确切开端,刚刚无疾而终,姜丹尼尔与朴志训的两年,透支数月,总算是结清了。
      
      那么现在,故事可以开始讲了。将成年的他与刚成年的姜丹尼尔两年前初次会面。这个搭配其实是很危险的。即使朴志训比同龄人更谨慎更敏感想得更多,在成年人面前立刻显得太稚嫩太单纯太手足无措了。朴志训谨慎,所以对姜丹尼尔的关注不敢懈怠分秒;朴志训敏感,所以对姜丹尼尔的侵略性与迷惑性早有朦胧的预料;朴志训想得多,所以姜丹尼尔自然就要成为他的软肋,他的七寸,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并非什么时候,因为每一秒钟都是恰到好处的时候。朴志训觉得自己是列举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当他细数这间宿舍深夜的呼吸声中姜丹尼尔的那一份的时候,当他的目光顺着地面被姜丹尼尔的影子围困的范围跋涉的时候,当与他穿着一样制服的姜丹尼尔以绝对依赖的姿态圈住他的背,把头靠住他肩膀的时候,朴志训都一秒也不敢迟疑,就顺理成章地选择被成年人蛊惑。那些假象一样的温情在脑内拙劣地装订出姜丹尼尔的形象,甚至缺乏纪念意义。
      如果要朴志训选择,那么他幻觉的顶峰在第二次竞演前一夜,在洗漱间,在姜丹尼尔的嘴唇距离他耳廓0.1米,在温热的吐息让听觉失灵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听觉失灵了。可是姜丹尼尔的唇形仍然佐证着话语的内容——是彩排时戴的配饰的缘故吗,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敢想象。姜丹尼尔居然知道,姜丹尼尔居然第一个知道。朴志训感觉到指尖停在肩胛骨上方,却没有贴上来。面前是镜子,姜丹尼尔用牙咬开创可贴包装的样子,一手拉开衣领一手小心翼翼丈量伤口的样子,一滴汗水滑进眉峰后失去形状的样子,朴志训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刚卸完妆的姜丹尼尔看起来太温柔了,成年人会把给出的温柔分门别类吗?自己得到的是以什么名义赠送的免费品吗?朴志训在洗漱间雪亮的灯光下像猫一样眯起眼睛,桃子牙膏味都能让人晕眩让人微醺,只因姜丹尼尔慷慨接纳,朴志训深信不疑。
      没错,因为是镜子,所以一清二楚。因为一清二楚,所以他明白自己完了。
      后来那个小伤口结痂,再后来红褐色脱落,露出新生的粉色皮肉,不细看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伤痕。也对,那么浅那么浅的小口子,存在的意义只是让姜丹尼尔煞有介事地挥霍一下他泛滥的温柔。但朴志训是一个恋旧的人,那晚在灯光下神魂颠倒的几分钟,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背对着镜子费力地侧过头来,看着少年的正在变宽阔的脊背。那里,那块皮肤应该留一个纹身吧,就像伤口终究是需要一排细密的缝合线一样。
      可是他想自己可能还是太幼稚了。他害怕痛,也对纹身这样深刻难以磨灭的方式本身怀有隐忧,他甚至说不清为什么。爱豆的话,纹身总归是不好的。到最后他居然只是拿起笔。一只手扶住肩背,另一只手勉强地扭曲着书写上去。太难了。要留下一点证据都是这么难的事情。他只凭着感觉在看不见的皮肤上写弧线,以K开头以L结尾,歪歪扭扭的拙劣记号浮在皮肤上,他想笑也笑不出。

      于是最荒唐的是他们的第一次,拎着酒敲响他酒店房门的姜丹尼尔,没错,连他成年后的第一次共饮也给他。酒精只是催化剂,窗间一束月光,标枪一样镂刻姜丹尼尔的眉骨,让朴志训只想呻|吟出声。可是姜丹尼尔却停下来。
      肩胛上没褪色的字母上方,滚烫的鼻息就温柔地悬停在那里。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想到很多,想到过去和未来中已错过的成分,能把握的成分,再在变悲观前戛然而停,选择只对当下这一秒死心塌地。
      朴志训埋在湿透的枕头里喘息,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绝望又快乐。姜丹尼尔太让他满意了,他近乎凶狠地咬住那块皮肤时,两个人都解脱了。
      
      他们都是真诚的,所以他们都是没有错的。朴志训一直明白,姜丹尼尔是从来不会骗他的。他想,这么短暂的期限之内能有一次全心投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可是姜丹尼尔又是怎么想的呢?肯定是跟自己一样吧?成年人居然有和他一样不计后果的想法吗?那么果然,就要归结于两个人太默契了,太恰到好处了。
      朴志训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想通的人。
      第一次看见当时很流行的决赛bobo照片还觉得不好意思,此后的某一个夜晚,一翻身看见对面床上熟睡的赖冠霖,单纯热情的弟弟的被窝平稳地起伏着,一副了无心事的样子。那么我不可以吗?朴志训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坦然了,他是学什么都很快也什么时候都不认输的人。即使是营业。只不过是营业罢了。所以面不改色也好,以假乱真也好,都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所以有一天朴志训突然就想通了。
      他看着台下一双双热切的双眼,里面满溢的光给他不灭的幻觉。他突然就想通了。他们也是一样的。飞蛾扑火之类的词,形容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那么就没关系了。
      想通了的朴志训一下子露出粉丝们拍手叫绝的那种笑容,聚光灯摔进他眼里碎成星星。他以这样真挚的眼睛看自己斜前方的姜丹尼尔,果然,他知道,姜丹尼尔就一定会回过头来。他们的目光在潮湿模糊的空气里相遇,一瞬间就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摔得支离破碎的心脏,每一瓣都还在为对方跳动喘息。
      朴志训在这时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形而上的安心。他知道此时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他知道姜丹尼尔也在与他想同样的一件事。
      这一刻要我死,我是甘心的。

      此时走到家门口的朴志训也觉得自己差不多想通了。
      他和姜丹尼尔一样都是没有选择的人。从2017年6月16日姜丹尼尔背对他走向塔尖的时候,或者从2016年末决定参加Produce 101 S2的时候,甚至或许就从早到他已经记不清年月的某日,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所谓偶像的样子的时候,荆棘的花园就开门了。姜丹尼尔是一个变数,但没有惊天动地到让朴志训改道甚至逆行的地步。之前已经说过了,朴志训比同龄人更谨慎更敏感想得更多。比谁都清醒,如履薄冰,孤注一掷投入的大把时间精力不允许他犯错,随年岁逐渐被饲育茁壮的野心不允许他犯错,更何况,他再清楚不过——姜丹尼尔也不允许他犯错,就像他不允许自己犯错一样。
      他只会无数次怀揣一种近乎幼稚顽劣的心情,想,你们不知道吧。我和丹尼尔,镜头闪光灯下并肩摆出微笑时勾住的手指,长桌前垂坠桌布罩住抵住的脚尖。肩胛上一笔一画,永不褪色的青黑色墨水,以K开头以L结尾,把汗水也钉进骨髓。

      睁开眼时,朴志训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钟表指针夹着一个刁钻的角度,他知道自己没有睡很久。可是已经让他足够清醒了,清醒到对这件小公寓的每个角落明察秋毫,发现窝在单人沙发上的自己正躺在床上规规矩矩地盖着被子,发现床头柜上那件几个月前落在这里的风衣不知所踪。
      这间公寓只有两个人有钥匙,他不对来了又去的人的身份抱有任何怀疑。他只关心那个人的目的,前者与后者,哪个占更大比例。
      这又有多可笑啊,只睡了短短几个小时,他们就没有相遇。说什么默契都是错觉,但也没有再度验证的机会了。他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次错过了。
      他可能真的醉得太厉害了,隔夜都没有醒过来,那么也不会再醒了吧。因为此时,他每一滴粘稠沸腾的脑浆都在问他同样的问题。真的想通了吗?真的甘心吗?
      穿那件风衣的姜丹尼尔从不扣扣子,最后一个背影里,衣摆在空气中的弧度像蝶,双翼张合时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惊心动魄夹在那一页。
      以时长来定义意义片面又肤浅,可不这样就太为难自己了。所以说到底,只是因为一年半的时间分量太轻太轻了,甚至不到一生的五十分之一。对姜丹尼尔也是,对他也是。

      所以此时的朴志训应该如何呢?他应该让大拇指落在屏幕上面,10秒后铃声停,20秒后还是他先开口,以多拉马为参考的话,姜丹尼尔,不如我们从头来过。一个姜丹尼尔在那头将嘴唇抿成固执的一条线挂断,另一个姜丹尼尔用沙哑的嗓音说好。他并非初恋却像每一场初恋一样不明不白的故事就可以迎来一个结尾。可是这怎么能作为他和姜丹尼尔的结尾呢?太违和了。太庸俗了。
      他拒绝违和,厌恶庸俗。所以手机让它滑到沙发下自然熄灭。口袋里的唇膏还带着熨帖的体温,他想,洗漱台上印着姜丹尼尔的脸的那支,他喜欢像挤牙膏那样在唇上敷厚厚一层的那支,明天就扔掉吧。口袋中这支旋开来,显露出行将凋残的鲜红,顶端接触镜面,以折线起笔,末端软软翘起,四个字的名字是他的情书,他的控诉。
      姜丹尼尔。丹尼尔啊。
      他以一种虔诚又纯情的姿态缓缓将嘴唇贴上去,探出一点舌尖,隔着玻璃亲吻一个没有明天的昨天。离开时镜面氤氲开小片白雾,唇间零星沾上一点颜色,深浅不均的两瓣,留下斑驳的绛红疤痕。



-End-

很不满意,但写太久了,还是发出来了,有空再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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